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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

1999-10-26 来源:生活时报 王海(令鸟) 我有话说

夜里下霜了。清晨,房顶、台阶、无人走过的路面,都蒙着薄薄的一层白。

晓冰打着哈欠走出自己的房间,一眼看到站在客厅里衣镜前的晓雪,把哈欠咽了回去。晓雪上身穿一件黑白小细格西装,下面是一条纯黑色呢裙,一双套着丝袜的笔直的小腿下,是漆皮头的半高跟黑皮鞋。她还薄施淡妆,头发一丝不乱,整个人看上去成熟而又年轻,沉稳而又富于活力。

“哇!”晓冰叫了起来。

“好么?”晓雪回过头来问。

“在哪买的?”

晓雪还真记不得是哪个商场了,昨天晚上,钟锐开车带着她和丁丁转了好几个地方。

“他帮着买的。”

晓冰一时没明白“他”是谁,待弄清楚后,不由得细细研究起姐姐的脸。何涛出事后钟锐鼎力相助,那些同悲共泣的日子使她对她的前姐夫生出了一种骨肉般亲近的情感。

但是他对姐姐有过深重的伤害。晓冰想从姐姐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晓雪推开那扇蓝色玻璃幕墙大厦富丽堂皇的大转门,走了进去。她在三位招聘者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们提了很多问题,最后一个问题是:“你对本公司有什么要求?”

“现在提要求还早了点,”晓雪谨慎地斟酌着词句,“我只是有一个问题。”对方静待着她说下去。“我做过多年的财务工作,我想知道,在你们这样的民营公司里,会计面对的是财务制度还是诸位老总?”

对面几个人感到意外地相互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人说道:“会计应当面对什么,在我们公司他就会面对什么。”

晓雪走后,他们把她的简历单放在了一个地方。

家里没有人,丁丁的小熊躺在地上。晓雪把它拿了起来。今天是周末,他带丁丁出去玩去了?该回来了。晓雪走进厨房,洗菜,做饭。回来的路上,她顺便买了不少菜。饭做好的时候,她听到外面传来了丁丁和钟锐错落有致的脚步声,还伴着丁丁尖细的童声。她赶快走去开门。

“妈妈!……妈妈,老师说我……”丁丁转头问爸爸,“老师说我什么好来着?”

“音乐感觉。”

“妈妈,老师说我音乐感觉好。我们今天学五线谱了,你知道五线谱吗?‘五条线,四间房,高音谱号站一旁’……”

钟锐笑着对晓雪道:“我们学钢琴去了,今天是第一天。”

“你能行吗?听人说,孩子练琴是练家长呢。”

“试试看。通过这段实践,我发现我还真是有一些能力。”看到晓雪眼里闪烁着的笑意,钟锐不得不承认道:“是,带一个孩子不容易,比整一个公司还难。”他咳嗽了一声,“以前,一直是你一个人……”

晓雪打断了他的话,她不想回忆,不想伤感:“洗洗手,吃饭吧。”

钟锐的目光黯淡了。晓雪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晓雪今天来,是有事要跟钟锐谈,她本能地觉着这事跟钟锐谈最合适。她被“方达”录用后,有两个去处可以选择。一个是总公司的财务部,去那里工作单纯,收入稳定,可以按时上下班。

钟锐聚精会神地听着,“挺好。为什么犹豫?”

“就觉着那不跟以前一样了吗?除了钱多一点。”

“不会一样的。这个先不说,再说说另一个单位。”

“那是个钢制办公家具公司,中日合资,是‘方达’最差的单位,日方总经理和中方副总经理都已经换了几任,亏损近百万元。我去了,除要干会计的活儿还要给那个日本老总做翻译,全天候。就这么干,工资能不能按时发下来都没有保障……可他们希望我去,说我懂会计,日语好,做事稳重———这都是他们的话啊———我也不好太什么了,就……”

“就答应了。”

“是,头脑发热,心血来潮。”晓雪不无自嘲地,“昨天去看了看,心都凉了,到处冷冷清清的,工人们也懒懒散散……”

“先别急着后悔,万一你真行呢?到实在不行的时候再去财务部,又不是没有退路,你怕什么。”

“我觉着我不行。”

“我觉着你不一定不行。”晓雪看看钟锐。钟锐的目光十分认真,“你看,你第一步走得多棒!再往前走走看,嗯?要是叫我选的话,我绝对不去财务部———与其给人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这是我做事的原则。当然,你和我不同,一个女人……不过,也没什么嘛,丁丁有我,你尽可以不必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

晓雪专心地倾听着。

“要靠工厂的形象和产品的性能、质量尽快打开市场!”一个满脸坑洼的粗犷汉子说。

“这不用说,谁都知道。”一个小白脸儿顶他。

“知道为什么不做?”

“怎么做?做广告?广告需要钱,可我们现在连工资都发不出!”

眼看要吵起来了,戴着金边眼镜的日本老头、中岛总经理摆摆手,宣布休息。晓雪做了翻译后,人们都起身走了。那粗犷汉子没走。晓雪本来也想出去的,后来看到了一动不动显得孤独的汉子,出于女性的细微体贴,她又留下了。他是刚调来不久的中方副总经理,姓郑。这个单位的人欺生。

“郑总,我觉着你的想法挺对的。”晓雪安慰他。

“是对,可惜行不通,在这里。”

“我妹妹替人搞过上门直销,把产品宣传单或者产品直接送到用户家里。我觉着这个办法我们也可以用一下。做不起广告,把咱们的产品样品拍成照片,送给客户看总可以吧?……”

郑总聚精会神地听着,“可以呀!所有的办公大厦和写字楼都是我们潜在的客户,咱们见楼就钻。一百家哪怕能成一家,几十万元的订单就可以到手了。现在只要有一笔几十万元的款项,我们厂就能够起死回生了……”

看到自己的意见被认同,晓雪笑眯眯的很高兴。她没想到,郑总接着会说出下面的话来:“我说,这事你去好不好?”

“我?不行不行!厂里那么多人……”

“那么多人也得有合适的!”

“我怎么就合适了?”

“说实话,我倒宁愿我能去,我非常想亲自告诉客户,钢制办公用品有多少好处。可凭我这模样儿,晚上上街人都躲着走,打个‘的’大白天的司机都不让坐在前面。我能拉来客户?你去吧,谁让你天生长着一副好人样呢?”

晓雪有些心动:“可是,中岛怎么办?我是他的翻译。”

“他会同意的,他也想让厂子好。他就是没有管理经验,在日本,他只是个技术很好的老工人,再加上语言不通,不了解中国国情……”

“为什么不能换一下?”

“这是日方的安排。这个厂,用的主要是日方的投资……不说这个了,夏晓雪,从明天开始吧,我那辆夏利从明天起归你使用,如何?”

“……给我一些有关产品性能方面的资料,我得准备好用户可能提出的所有问题。”

丁丁坐在钢琴前,钟锐哈着腰坐在他旁边,对照着笔记本指导他:“老师是怎么说的来着?手在琴键上应当是这样的。”他说着做了一个手势,“看到了吗?手心里要像是时刻抓着一个球。把手拿上来试试。虎口要打开……小手指比其他指头短,要立起来……老师说手心里像是抓着一个球!你这么塌塌着,能抓住球吗?……弹!刀,来,米,发,梭!”

丁丁轻蔑地看了爸爸一眼:“这是来,米,发,梭,拉!”

(一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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